青年教師壓力幾何？讀懂青年教師的“詩和遠方”

　　渤海大學圖書館，一位青年教師（前）在查閱書籍

　 劉洪超攝

　　學歷高、視野開闊且思想活躍，是大學教師群體中的重要部分，是教學與科研工作的生力軍，渴望在國家富強、民族振興中實現(xiàn)個人價值，被寄予承載高校乃至國家、民族未來的厚望，但伴隨這些“高、大、上”的標簽，“壓力山大”、困惑不解也隨之而來，“青椒”成了網(wǎng)絡戲稱占據(jù)高校大半壁江山的青年教師的代名詞。

　　科研經(jīng)費難覓、職稱晉升通道擁堵、教學評估難測、生活壓力大……這些成長中的“囧像”讓象牙塔內(nèi)的青年教師屢見各類媒體。這些困頓是讓“青椒”們腳步趔趄、心生乏意，還是讓他們坐著“冷板凳”不忘初心，依然憧憬“詩和遠方”？

　　為此，記者走進遼寧部分高校，走進青年教師群體，還原“青椒”們的真實工作生活狀態(tài)，感受他們的酸甜苦辣，探尋如何強化他們的職業(yè)自信，以及作為學者的責任感和使命感，讓文教薪火世代相傳。

　　青年教師壓力幾何

　　⒈教學：課被安排得滿滿當當，但付出與回報難成比例

　　6︰00起床跑步，6︰30開始吃早餐、查資料、寫論文；

　　7︰30趕到學院，8︰00—11︰00上2節(jié)課，大課間20分鐘去找系主任及院長簽字報銷發(fā)票；

　　中午吃完飯后在辦公室撰寫由副院長牽頭的課題報告；

　　下午到另一個班上3節(jié)課。課間要趕在財務處下班前去報銷發(fā)票；

　　晚上批改學生作業(yè)，備課，回復學生的郵件；電話24小時開機，處理學生的各種突發(fā)事件；

　　21︰00—23︰00繼續(xù)寫學術論文，準備下周召開的全國性學術會議所需各種材料……

　　這是遼寧某高校32歲教師吳鯤鵬一天滿滿的工作安排。

　　“不能說天天如此吧，至少每周有個三四天。”小吳老師有些無奈。

　　“學院一些有名的教授，今天給這個企業(yè)上上課，明天給那個公司搞個培訓，一年下來就夠我們掙幾年的，很多教學工作都壓在我們新人身上?！边|寧某高校的青年教師賈茹也有同感。這學期，他上3門課程，同時還兼一個班的輔導員，周一到周五，他的課被安排得滿滿當當。

　　2013年，29歲的齊平從上海一所高校博士畢業(yè)，來到遼寧某大學。從農(nóng)村孩子到博士畢業(yè)，再到大學任教，小齊老師覺得自己非常幸運。

　　“本科到博士我的專業(yè)都是統(tǒng)計學，剛工作那會兒，總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，自己的所學終于可以好好傳授給學生了。”那時候，他帶3個班的課，還兼學院輔導員。為了把枯燥的統(tǒng)計課講得生動有趣，他使出渾身解數(shù)，泡圖書館、做課件、下視頻，并把課堂內(nèi)容與有趣的故事、社會熱點相結合。年終學生打分，他位居前列。

　　然而在申報副高職稱的時候，現(xiàn)實卻給了他重重一擊?！氨砀窭锩鎸Πl(fā)表論文數(shù)量、是否核心期刊以及申報課題級別如何考評加分都有嚴格的規(guī)定，而對教學情況卻沒怎么提及?！?/span>

　　春節(jié)聚會的時候，一位已在數(shù)學系當了5年講師的老鄉(xiāng)的一席話讓他“茅塞頓開”：“只要你上課別出啥事故，年終考試給學生出點簡單的試卷，別讓他們掛科，課上得好不好并無多大影響。平時咱們這些老師是泡圖書館、做實驗，可人家都是在搞自己的課題?！?/span>

　　“教學工作雖然不難完成，但是耗費精力和時間，為了上好一節(jié)課，可能得花費3天甚至一周的時間來備課。現(xiàn)在給學生上課就是個良心活，大家心里都清楚，最和自己切身利益和前途掛鉤的就是職稱?，F(xiàn)在上一堂課也就20多塊錢，很多人就把教學當作副業(yè)，而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發(fā)論文、拿課題、評職稱上，這也是一些青年教師私底下所說的生存法則。”遼寧某高校31歲的高老師坦言。

　　⒉生活：三期疊加壓力大，渴望能再“體面些”

　　“今年春節(jié)我沒有回家，和爸媽撒謊說去國外參加學術會議了。”32歲的小何老師老家在河南，目前在沈陽一家高校中文系教書，已步入大齡的她，目前仍然單身。

　　“回去過年就怕親戚鄰居問這問那，更怕父母催婚。我讀完博士就已經(jīng)30歲了，又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，怎么都得耽誤個一兩年，現(xiàn)在女博士學歷高，交際面也窄，所以也就成了大齡‘剩女’?！?/span>

　　大連某高校青年教師曲成新2015年博士畢業(yè)來到該校工作。妻子目前還在北京讀博，孩子剛剛3歲，家里只有他一人工作，“我爸媽都是農(nóng)民，他們拿出了全部積蓄、四處借錢幫我湊齊了購房首付款，現(xiàn)在生活支出加上房貸，每月的花費近8000元。”小曲在學校外邊找了個兼職，掙錢貼補家用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的青年教師，哪一個不是讀了20余年的書才到高校的？可是一旦到了高校，除了工作壓力外，結婚生子、購房買車等，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?！贝筮B某高校的教師蕭明忍不住倒起了苦水?！凹毤毸銇?，現(xiàn)在每個月我所有工資補貼加在一起不過5000元，學校周邊的房價已漲到每平方米1.4萬元。一些有商業(yè)頭腦的青年教師，有的在民辦培訓機構做兼職，有的開起了淘寶店、做起了微商，然后讓學生幫忙打理和推銷，還冠以勤工儉學和大學生創(chuàng)業(yè)的名義。年輕老師一旦選擇這條路，還談什么學術呢？”

　　記者約曲成新訪談時，正趕上他在整理各種發(fā)票，餐飲、住宿、打車、購物等，各式發(fā)票忙了一下午?！澳壳拔易羁鄲赖氖菆箐N科研經(jīng)費，不過這個問題不是我一個人面對的。文科方面的科研經(jīng)費一般都是1萬元到20萬元之間，很多文科項目需要的物質(zhì)設備少，卻極消耗腦力，現(xiàn)在項目結項管理越來越嚴，每做完一個項目都要脫一層皮，一想到報賬的繁瑣嚴苛就渾身不自在?！?/span>

　　“我們那個博士班的同學找工作，首先不是看學校的名氣，而是看哪個學校給的安家費高，哪個學校能夠提供住房?！眲倓傇谶|寧某地級市找到工作的秦中告訴記者，來到這里，學校兌現(xiàn)了承諾：一套80平方米的房子和10萬元科研啟動經(jīng)費?！澳阋部梢哉f我勢利，但是我都34歲了，還要成家立業(yè)、結婚生子，實在是沒有辦法?！迸c他同期畢業(yè)的10位博士，7位都去了三線城市。

　　“剛擇業(yè)時，看到身邊一些同學留在了北京，心里也默默發(fā)誓，都讀到博士了，一定要留在這里。”可擇業(yè)過程中的一次次碰壁，讓今年34歲的山東人張軍逐漸清醒下來，“想留北京，重點院?；緵]戲，人家不是要‘海歸’，就是要求有北京戶口或者是學術帶頭人，去一般院校頂多做個輔導員，心里有些不甘?，F(xiàn)在我在沈陽一個月工資基本能買一平方米房子，愛人在這里也找到了工作，非常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?！睆堒娙缃裨谏蜿柲?11院校土木工程學院工作。

　　今年寒假小張老師帶著家人去了趟上海，“這期間我拜訪了一個在這里工作的同學，他們夫妻也都是農(nóng)村的，留在上海工作后傾盡兩家的積蓄買了一套面積約60平方米的房子。那個樓是1980年建的，略顯破舊，結構也不合理，父母來時就在客廳放一張折疊床。他們兩人每天都在學校，很晚才能回家，35歲了還沒要孩子。”

　　吳鯤鵬的境遇也代表了一大批“青椒”面臨的困境。他來自河南農(nóng)村，上博士之前已經(jīng)結婚，愛人在老家?！艾F(xiàn)在讀博士的，很大一部分都是有工作有家庭的，像我那一屆，183個博士，有103個都有孩子和工作?！?/span>

　　博士畢業(yè)時，他放棄了留在北京的打算，選擇了杭州的一所學校。然而剛在學校工作兩個月，他就感受到巨大壓力，“自己每月的工資只有四五千元，愛人無法在這里找到合適的工作，即使找到一份待遇很低的工作，孩子也無法照顧?！?/span>

　　“我的一個同學也在杭州一所高校工作。他老家在江西農(nóng)村，還要補貼父母，為了多賺點錢，超負荷工作，教了很多課，也申報了很多課題，3年后積勞成疾，這件事對我刺激極大。”小吳老師決定離開杭州，來到了遼寧南部的一所二本院校，兩年后，他用學校的各種補貼和優(yōu)惠政策購買了一套將近160平方米的房子，給自己布置了一個大大的書房。

　　“沒有了生活的壓力，我的心情也漸漸平復，能安心讀書了?！碑厴I(yè)不到5年他就評上副教授，還獲批一項國家社科基金和一項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，僅在核心期刊就發(fā)表了20余篇文章。

　　談到這5年“逃離”一、二線城市回到小城市的經(jīng)歷，小吳老師感覺還比較滿意?！皩τ谀切┤匀辉谝?、二線城市高校和科研部門苦苦打拼的青年教師，我深切理解他們的艱辛和訴求?，F(xiàn)在傳播技術如此發(fā)達，不管在哪里都能便利地獲取各種學術資訊。也許他們可以走一條迂回的道路，先到一個壓力小的地方把生活安頓好，把身心調(diào)整好，等經(jīng)濟和學術上都有積累之后再嘗試回到一、二線城市重點大學。在二本院校，學術平臺的影響力、工作單位的知名度確實影響項目的申請和成果的發(fā)表，這是到三、四線城市二本院校必須付出的代價。但只要足夠努力，這些困難一定程度上可以克服。”